【一八】如何同生不同死（五）
这次依然是在一座墓里，但这座墓肉眼可见的并不是大户人家的墓。墓道只有半人高，齐铁嘴得一直弯着腰才能在这墓道里走动，更别提越往墓室方向走就有越多的脏水淤积。但他还是一路撑着又变回来的黄花梨手杖，摸索着走到了淤水已经没到大腿的墓室里。他觉得张启山应该在里面，不然场景为什么不直接转到墓外而是在墓道里呢。
齐铁嘴来到墓室口，一眼就看到张启山果然就在墓室里。墓室里除了张启山之外，还有七八个青、壮年跟他一起唇色发白地站在墓室的脏水里，看来已经在这淤水里泡了好一阵子了。他们都穿着灰蓝色的破旧衣服，每人左胸口的位置还缝着一块写着数字的布条。
齐铁嘴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在哪里，这个阶段的张启山是他所听说过的张启山了。这是二十岁的张启山，在和家人去长沙的途中被|日|军|抓住之后，带着一群和他一样的俘|虏设计逃了出去。为躲避追杀他们的|日|军|和|军|犬，张启山带着这群俘|虏躲进了俘|虏营周边山里的一座残墓里。
这时从墓道外隐隐传来一阵狗吠声，张启山立刻对说众人说道：“大家深吸一口气潜到水里，这样应该可以骗过狗的鼻子。”话音一落，他便带头潜进了淤水里，其他人纷纷照做。
齐铁嘴立刻也往水里潜了潜，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里呼吸，于是他直接从水里蹲行到张启山面前。
“启山。”齐铁嘴试着小声喊了一句，发现自己不仅在水里能呼吸，甚至还能说话。
张启山表现得也不惊讶，其实他早就注意到齐铁嘴出现在了墓道口。另外，因为他知道齐铁嘴是鬼，所以对于齐铁嘴在水里能说话这件事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虽然张启山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但齐铁嘴以自己对张大佛爷的了解，毫不费力就看出了眼前张启山眼里隐藏的对前路的迷茫和无措。
他现在离“张大佛爷”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齐铁嘴心疼地想着，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捧住张启山的脸，柔声说道：“启山，不要害怕，他们抓不到你。你会变强大的，你会变得更加睿智和勇敢。然后，不要忘了，以后还有很多需要你的人在等着你。”
还没等齐铁嘴看清张启山的表情，他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扭曲、旋转起来。
片刻之后，齐铁嘴站定在一片平原上，脚边全是横七竖八穿着|军|装的尸体，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几百米开外，有一个齐铁嘴熟悉的身影正用长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挺立在这片尸骸之中。
“佛爷！”齐铁嘴脱口而出，拔腿往张启山所在的方向跑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齐铁嘴渐渐看清了张启山的一身伤痕和满脸血污。他当然知道张启山曾经在战场上无数次的与鬼门关擦身而过，但“听说”和“亲眼看见”的冲击力简直不能类比。齐铁嘴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他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张启山，手却如同空气一般直直穿过了张启山的身体。
“启山……”齐铁嘴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张启山先前一直失焦的瞳孔才慢慢恢复了一丝生气，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缓缓动了动脖子。看到是齐铁嘴，张启山从喉咙里用力挤出几个字来：“……我可以……回家了……”
齐铁嘴眼含热泪，用力点点头：“嗯！咱们回家！”
齐铁嘴还想再鼓励张启山几句，场景却就此一转，眼前又换了另一幅光景。
这次的场景是齐铁嘴再熟悉不过的了，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十年，他仍然经常清晰地梦到。
这里是齐铁嘴闭着眼睛都能走顺的长沙城城隍庙街，他看到年轻的自己正坐在香堂门口的摊位上不走心地吆喝着，而一身正装的张启山正好出现在街口转角处，在离他摊位三步之外停下脚步。
四目相交，一个二十郎当，一个三十出头，两人眼中都有莫名的欢喜闪过。
待续
评论(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