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天不想翻牌

【一八】起缘 (上)


电梯:(引子)


天边的斜阳为满山的金黄抹上了一笔妖艳的红,此时有三个小黑点正在这片黄金树海中缓缓移动。

“逢魔时刻。”齐铁嘴反手挡在眼前,眯眼看着被风带起的树叶在不远处衬着晚霞上下翻飞。

“你说什么?”张启山一马当先,没听清楚身后齐铁嘴的话,转过头来看他。

“佛爷,八爷说,逢魔时刻。”跟齐铁嘴并排骑行的张日山先清楚的回了张启山的话,然后也扭头看向齐铁嘴:“八爷,什么是逢魔时刻啊?听起来好像不太吉利。”

齐铁嘴指着天边半沉的夕阳解释道:“逢魔时刻是指黄昏的时候,这时魑魅魍魉会来到人间游荡,如果这时单独行走在路上就容易被迷惑勾魂,这是从日本来的说法。”

“嗤。”听到是日本人的说法,张启山和张日山不约而同地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张启山回过头,不再理会张日山和齐铁嘴接下来的拌嘴,他现在心里只想着那座墓。

这个凶斗是九门首座地盘里的一个烂摊子,相传此墓藏宝无数,但凡人只进不出。据说首座家在这墓下折了好几批人,可进去这么多人,连一根骨头渣子都没捡回来过,墓内情况一无所知,因此得名貔貅墓。于是多年以来,这墓就一直杵在那里,九门都避而远之。

在张启山斗武胜了九门首座之后,其他几门一致承诺,只要他能够在这貔貅墓里走一趟,带出哪怕一小块属于首座家折进去的人的东西作为证明,他就是新的九门之首。

而上峰这边正巧也在近期的会议上示意他们长沙各部门,谁要是能平定长沙九门,长沙布防官之职就是谁的。此话一出,所有够资格一争的人当然都蠢蠢欲动。但长沙九门也不是吃素的,软的不吃,硬的他们也都能挡下来,此时跟官方正互相对峙着成了僵局。

所以如果张启山此行拿下了这貔貅墓,就等于一举拿下了长沙城的黑白两道,成王或败寇,全在这一趟上。

想到这里,张启山回头瞄了瞄齐铁嘴。他一家初到长沙,强龙也敌不过地头蛇,于是看准了这长沙九门之中势力最薄弱,性格也最懦弱的齐铁嘴,想拉拢他作为打入九门的一个突破口。

几番试探性的你来我往之后,他发现齐铁嘴并非他当初想象的那种靠装神弄鬼趋炎附势挣得一席之地的神棍,而是实打实的有几分本事,但齐铁嘴总是深藏不露装疯卖傻。张启山这才对齐铁嘴提起了几分兴趣,交往之间也多了些真心。

随后又有齐铁嘴在九门之中为他穿针引线,每一门他都打了照面,而刚接任门主的二月红和解九爷对他都颇为欣赏。也正因为如此,当他想要挑战九门首座的时候,这三位爷也在九门堂会上把很可能发展成集体斗殴的地盘之争,压成了他和首座的君子比武。

再有前段时间,张启山在一次酒后无意中向齐铁嘴吐露了想要在长沙黑白两道都挣得一席之地却无从下手的苦闷,没想到过了两天齐铁嘴就向他献上了搬佛一计,为他在长沙打响了第一炮,得了个张大佛爷的外号。

经过这些事,张启山尝到了拉拢齐铁嘴的甜头,于是这次下貔貅墓,他才求着齐铁嘴一起来。

齐铁嘴见张启山转过头来看他,但又不说话,于是对他眨眨眼。

齐铁嘴初遇张启山之时,他已是满身杀伐之气,齐铁嘴掐指一算,半生戎马。于是齐铁嘴想,惹不起,躲吧。说了几句好话,白送了一卦,就脚底抹油跑了。没想到张启山后来频频主动示好,偶尔问上一两句九门之事,齐铁嘴立刻就明白他是想拉拢自己,分九门一杯羹。

起初齐铁嘴也是各种打太极敷衍张启山,并不想跟他深交。直到有一次他跟解九爷吐苦水,被解九爷戏说张启山是他的有缘人,他才被一语点醒,回香堂起了个挂算他自己和张启山。没想到卦象古怪,分化成两极,一说生死不离,一说江湖不见。

那到底是不离还是不见?齐铁嘴思想斗争了一个下午终于决定好:张启山已有要在九门争一席之地的意思,要想江湖不见,除非他齐铁嘴自己走人,但他在长沙还没住够,去除“不见”这个选项。至于生死不离,齐铁嘴觉得离谱过头,他跟九门那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都还没到这情分上。但张启山命里确实显示是大富大贵之象,跟他搞好关系总是不吃亏的,于是张启山便被他划分到酒肉朋友一栏。

昨天张启山来请他跟他一起下貔貅墓,齐铁嘴当场就跳脚把张启山数落了一遍。见张启山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齐铁嘴这才想起他面前的是个什么人,这位可不是他身边的那些普通的酒肉朋友。相识以来张启山一直对他好言好语奉承着,一来二去他便忘了他的出身,但像张启山这种在枪口刀尖上过日子的人哪里又会随意跟人交心呢,他齐铁嘴也不过是张启山手里预备的一步棋罢了,张启山现在忍气吞声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齐铁嘴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吓清醒了,心想,那生死不离的卦象原来是指自己的生死是绑在张启山手上的,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他,自己随时人头落地。想到这里,铁嘴一口应承张启山明天一定准时到集合地点,点头哈腰地把他送上车,转身回到香堂才开始抓耳挠腮。他抬手给自己此行掐了一卦,然而卦象又生古怪:有惊无险,珠联璧合。有惊无险就算了,这珠联璧合又是什么鬼?齐铁嘴无力地瘫进椅子里,算了,听天由命吧。

见张启山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明显失焦,齐铁嘴只好又提高一点音量说:“佛爷,您这样一直扭着脖子不酸吗?我看着都觉得累。”

张启山的思绪被齐铁嘴唤了回来,转回头看着前路,背对着齐铁嘴和张日山说:“离那貔貅墓不远了,大家要提高警惕。”

“是的佛爷!”张日山立刻挺直背坐正了。

张日山话音刚落,离他们不远的灌木丛就开始唰唰作响,声音由远及近。张启山和张日山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立刻翻身下马,一边警惕地盯着不远处一丛明显抖动的灌木丛一边摸出腰间匕首慢慢靠近。为什么不用枪?此次貔貅墓凶险万分,他们都想着要节约每一发弹药以备不时之需。齐铁嘴见状也赶紧下马,把三匹马的缰绳都牵在手里,把马背上的装备都看牢了,与张启山他们拉开几步路的距离跟在后面。

还没等张启山他们靠近,从灌木丛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抓住你了”,紧接着一个浑身沾满落叶的大个子就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

双方显然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大个子脚刚踏地就迅速往后蹦了两步与他们拉开距离。与此同时,张启山和张日山也往后退了一步。齐铁嘴牵着马缩在两人身后,越过他们的肩膀探着头打量起对面的大个子来。

互相看清楚脸之后,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齐铁嘴他们愣住,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大个子是个高鼻子深眼眶,一看长相就不是中国人。而且他从头发到眼睫毛全都是白色的,连露出衣服外的手和脸上的皮肤也呈现出不正常的白,但因为白里又透着点粉红,让他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仿佛用手指甲轻轻一划就能带出血来。他眼睛的颜色也非常淡,可以看出本来应该是浅驼色,但现在在夕阳的照射下反而泛着金。一眼望过去,他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不堪一击。

大个子这时也微张着嘴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齐铁嘴他们,他一身浅灰色的中式夹袄、棉裤和厚底布鞋现在都沾着不少黄色的落叶,怀里还紧箍着一只正在拼命挣扎的黄鼠狼。

“啊……”过了好一会儿,大个子开了腔,但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手足无措。

张启山见他这样,判断他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把手中的匕首插回腰间,用胳膊肘顶顶背后的齐铁嘴:“你会不会洋文?”

张日山也看向齐铁嘴。

齐铁嘴脸上一热,惭愧道:“佛爷,我就只会哈喽和拜拜。”

张启山和张日山同时用一种“白期待了”的表情给了齐铁嘴一记眼刀。

没想到这时候大个子又开口了:“那个……我,我会说中文。”

而且中文还很标准。

张启山一行又同时把头转向大个子。知道能够沟通,他们又放松了一点。

“先生中文说得可真好。”张日山准备开始套话。

“别别别!您可别叫我先生!我比你小。”大个子摆摆手,忘了他手里还箍着一只黄鼠狼,黄鼠狼趁机一溜烟钻进灌木丛逃走了。“啊!好不容易抓到的……”大个子望着黄鼠狼逃跑的方向挠挠头,又回过头来对齐铁嘴他们笑了一下。

听大个子说自己比张日山小,齐铁嘴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还是觉得他得有二十三四了,而张日山才刚满十八。不过看他捉黄鼠狼的样子,又确实是小孩子心性,于是忍不住开口:“兄弟你今年多大年纪啊?”

“我十八……我比较显老。”大个子搓搓衣角,像个在家长面前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红了脸。

齐铁嘴觉得有趣,从张启山他们身后走出来,把手上的缰绳交给张日山,笑着往大个子那边靠了两步。他靠着眼神把大个子跟自己的身高做了做对比,大个子应该有一米八五以上。

“啊呀,那你跟日山小兄弟同年嘛!就是刚才叫你先生那个,他叫张日山。因为你长得高,我们都没注意到你的脸,看上去年纪是挺小的。我跟这边这个哥哥虚长你几岁,我们说话就别那么拘束了吧。在下齐铁嘴,小兄弟怎么称呼呀?”齐铁嘴笑着向他拱拱手。

大个子抬眼看着齐铁嘴,小心翼翼地往前跨了一步,也拱手说道:“……我叫阿念。”

没错,这个大个子就是我们的小猴子。但是小猴子这个称谓是他爸爸们叫的,看着眼前这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没办法让他们叫自己这个昵称。

“阿念?中文名字?”一直在观察他的张启山也开了口:“在下张启山,冒昧问一句,你是哪国人呢?”

听到张启山问话,小猴子习惯性地挺直了背回答:“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三人一起吃惊地看着小猴子。

“啊,我的出生地大概是在意大利,所以外表是这个样子。但是我从小就被收养了,领养我的爹是中国人。我从三岁开始就在中国生活了,吃的是中国饭,讲的是中国话,学的是中国礼仪,所以我也是中国人。”小猴子认真回答道。

这个问题总是会在遇到陌生人的时候被问起,这些年来他已经不知道回答过多少遍了。这也是他的爸爸们为什么想要隐居山林的原因之一,他们不想让他在成长过程中因为自己的外貌而自卑。他很感激他们,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出身和外貌。小猴子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会从他老爸口里问出来,毕竟刚才那一段答话的内容也是老爸当年一句一句教给他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张日山接着打听。

小猴子又挠挠头,说:“因为我这个样子的关系,所以我家一直都住在山里。”既说了实话,又没有暴露过多的信息。

小猴子的这一系列表现几乎已经给了张启山他们一个完整的暗示:他是被中国人收养的外国孤儿,因为外貌异于常人,一家人便隐居在这山里,刚才他是出来捉黄鼠狼玩,碰巧撞上张启山一行的。

“你全名叫什么?贵姓呢?”齐铁嘴突然插了一句。

小猴子看着齐铁嘴的眼睛,虽然表面上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他这个爹心思缜密,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他有通天神算的技能,以自己这半罐水的道行,想要瞒过他好像不太可能。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先把齐铁嘴拉到他的阵营。

“嗯……”小猴子装出为难的样子看着齐铁嘴:“那要看我有没有闯祸。”

齐铁嘴这个时候毕竟还年轻,一听就乐了,真心觉得小猴子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语调里也就带了点逗小孩的意思:“你闯祸的时候跟不闯祸的时候姓不一样?”

小猴子点点头,心里想着老爹你可要机灵点儿,盯着齐铁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平时姓张,闯祸的时候姓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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